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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六六章 五将(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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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间老者一家烧了些热腾腾的饭菜,虽不可口,但起码是热乎的。那木薯饼平素苻坚等人是吃不到的,乍一吃,还觉得挺好吃。

  八岁的苻诜没吃够,老者的孙儿小虎子便拉着他去厨下拿。

  老者的残废儿子和儿媳妇在厨下。那妇人给了苻诜两块木薯,见苻诜生的白白净净甚为可爱,便随口逗他说话。

  “这小公子生的真俊啊,你阿爷定然很疼爱你吧。你这模样,怕是没人不疼。”

  苻诜道:“父皇当然疼我,父皇带我骑马,带我打猎,我要什么,父皇便给我什么。”

  “父皇?你叫他……父皇?”老者的残废儿子惊愕问道。

  “是啊,那是我父皇啊,不这么叫怎么叫。”苻诜道。



  “你父皇他……叫什么名字?”老者的儿子颤声问道。

  “我父皇叫苻坚,当今大秦的皇帝。你们好好的侍奉,回头我父皇必重重有赏呢。”苻诜得意的道。

  老者的儿子和儿媳惊的目瞪口呆。正欲再问,有人铁青着脸进来,那是权翼来寻苻诜,恰好听到了对话。

  “二位,随便打听他人身份,是要掉脑袋的。你们是何居心?”权翼冷声道。

  老者的儿子儿媳闻言吓得连忙磕头。连声道:“不敢,不敢,我们只是随口一问,并无他意。”

  权翼冷笑一声,领着苻诜去了。

  ……

  一夜过去,天色亮时,苻坚从睡梦中醒来。

  昨晚睡得很好,虽然只是普通的农舍草屋,比之路上风雪之中露宿不知舒服了多少。昨晚苻坚不但睡得安稳,甚至还做了个美梦。梦中,自己到了凉州,和吕光的大军会合,一路横扫而来,将姚苌慕容垂慕容冲等一干叛贼的兵马全部打败。将南方的晋朝兵马也打的落花流水。

  醒来后,虽然是南柯一梦,微微有些遗憾。但是终究是一场美梦,心中还是舒坦的。或许正应了那句谶言:帝出五将久长得,一切都会变好过来。



  众人也都纷纷起来,收拾车马行装准备出发。老者夫妇也烧了早茶热汤让苻坚暖和身子。苻坚甚为高兴,和老者夫妇交谈说话。

  权翼探头去厨下看了看,发现只有这家的儿媳带着孩童小虎子在厨下,心中狐疑。转回正屋的时候,沉声问那老者。

  “你屋子里怎地少了个人?你那个残废儿子呢?”

  老者夫妇听权翼言语冷冽,楞楞道:“我儿……我儿不是在家么?”

  “胡说。我找了,并不在。”权翼喝道。

  苻坚皱眉道:“权翼,怎么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权翼沉声道:“我自有计较,一会向主人禀报。”

  老妇去了厨下一问,回来禀报道:“我儿媳说,我儿去山上抓兔子去了。想给客人炖兔肉吃的,他没告诉我们,所以我们并不知晓。要不,贵客们留下来一会,我儿一会便会回来了,吃顿炖兔肉再走?”

  权翼皱眉沉吟,摆手道:“不必了,你们退下吧。”

  老者夫妇赶忙退下。



  苻坚见他们离开,皱眉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权翼便将昨晚苻诜透露了身份的事情禀报给苻坚,低声说道:“情形有些古怪,昨晚这一家的儿子儿媳套问了陛下的身份,今早不见了他儿子,可见情形有些不太妙。说什么抓兔子去了,这天气抓什么兔子?这里可是姚苌的地盘,没准,是得知了陛下的身份,前往报信去了。”

  苻坚楞住了,沉吟道:“不至于吧,也看不出来他们有什么企图。”

  权翼沉声道:“陛下,防人之心不可无。如今的情形,万事都要小心。陛下,那老妇人故意要陛下留下来吃炖兔子,很可能便是诓骗陛下逗留于此。没准,他儿子已经去通风报信了。那老者昨日谈及我大秦,咬牙切齿,咒怨漫天,这一家子都是仇恨陛下,仇恨我大秦的。得此机会,他们焉能不谋划?”

  苻坚闻言虽然心中狐疑,但终究还是有些不信。

  “陛下,臣为了陛下安全着想,可不能有半点的差错。陛下心迹已露,此事大不妙。就算并非臣所猜测的那样,也难保咱们走后,他们不会到处传扬。陛下,天下安危系于陛下一身,臣等绝不能掉以轻心,任何隐患都要消除。这件事交给臣来办便是,陛下,恕臣直言,你这一生最大的缺点便是妇人之仁,再不可犯同样的错误。”权翼的话毫不客气。

  苻坚闻言,叹息一声,摆手道:“罢了,听你的便是。”

  自己这一生,永远被人诟病的便是妇人之仁,自己以为的仁恕之道,此刻在他人眼中已经成了笑话。那也不必坚持了。

  车马出发,离开山村往西而行。权翼召集了百余名卫士留了下来,待车队走远,沉声下达了命令。

  “将村庄之中所有的人全部杀了灭口,无论男女长幼,一个不留。”



  众羽林军卫士得命,纵马回头,冲入山村之中。顿时山村之中一片哭喊惨叫之声响起,村庄之中数十名村民百姓被尽数屠戮。

  为了确保不留活口,并且毁尸灭迹,权翼下令放火烧了整个村庄房舍。一时间烟火冲天,烟尘弥漫。整个小山村中的人和一切都尽数被毁灭。

  苻坚的车马行出数里之外上了一段山坡路的时候,和苻坚同乘一辆车的苻诜从车窗里看到了山村火起的情形,惊讶的叫了起来。

  “父皇,那村庄着火了呢,那可如何是好?咱们快去救火啊。”

  苻坚看到了山村的火焰,心中叹息。沉声道:“苻诜,我们还要赶路呢,不能去帮忙救火了。”

  苻诜叫道:“可是,我的好朋友小虎子在那里呢,我想救他。”

  苻坚苦笑道:“你和那个小孩儿都成了好朋友了?你们才认识了一晚上而已。”

  苻诜道:“一晚上也是好朋友呢,他今早还带我去堆雪人,去水缸里捞冰块吃呢。他很好的。他……他临走还送给我玩具呢。父皇,你瞧。”

  苻诜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木头雕刻的小木剑出来,让苻坚过目。

  苻坚半晌无言,轻拍苻诜的头道:“不用担心,你的朋友不会有事的。回头我们回长安的时候,来接了他去长安,陪你一起玩耍便是。现在,我们还要赶路。不能耽搁了。明白了么?”



  苻诜看着远处升腾的烟火,哦了一声不再说话。苻坚伸手放下车帘。苻诜低下头来,翻来覆去的摆弄那个小木剑的玩具,心中牵挂着他认识了才一天的朋友。

  而他的朋友小虎子,此刻已然身首分离浑身是血的躺在厨下的乱柴之中,大火很快吞没了他的尸体,将他小小的尸体烧的痉挛抖动,宛如火中复活的恶鬼一般。

  北边的山坡上,一名独臂男子跌跌撞撞的冲上山坡,他看着山下被大火吞噬的村庄,惊愕的噗通跪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肩膀上挎着的几只野兔掉落在雪地里。那是他半夜里进山抓的几只野兔,准备给家中留宿的那位‘贵客’吃的。

  这时节,即便是他这个断了一只手臂的人也是能够顺着雪地上的足迹抓到兔子的。得知投宿的是苻坚一行之后,出于对苻坚最后的那么一丝景仰和爱戴,他决定好好的招待他们。可是没想到,回来后,却看到的是这幅场景。

  整个村庄都起火了,没有一个活人出现,很显然,爹娘妻儿已然全部遇难。

  独臂男子放声大哭,捶胸顿足的叫喊着:“阿爷,娘啊,虎儿,虎儿他娘啊。你们死的好惨啊。”

  他知道是谁干的,昨晚那位大人进厨房来说的那几句话甚为狠厉,他怀疑自己和虎儿他娘是在套问苻坚的身份。定是他们临走时下的毒手无疑。

  自己也太蠢了,这些人都是没有心肺的狠毒之人,昨晚便该带着爹娘孩儿逃进山林里躲着。苻坚被人知道了行踪,自然要杀人灭口的。自己这些人,在他们眼里不过是蝼蚁草芥,他们根本不在乎的。

  “我要报仇,我要报仇,我要报仇!”独臂男子在山坡上大声吼叫,疯狂踢打着树木和积雪。



  但是,如何报仇?自己一个残废,追上去也是送死。自己只能在此无能狂怒。他原本是秦军中的一员,也不是没见过世面,多少还是有些见识的,所以很快便冷静的分析起来。

  “苻坚他们害怕泄露行踪,所以杀人灭口,那说明他们是秘密从长安到这里来的。听说有叛军正在攻长安,苻坚他们这或许是往西逃跑,所以才害怕泄露行踪,怕被人知道。”

  “是了,这里是姚天王的地盘,他们不敢被姚天王知道,否则便是个死。明白了,我这便去新平郡禀报此事。我超小路去报信。苻坚,你给我等着,你杀了我全家,我要你陪葬。”

  计议已定,男子擦干眼泪,向着火光熊熊的山村磕了三个头。此刻不能在这里耽搁,不能让他们跑了。男子磕头已毕,跌跌撞撞爬上山坡,钻入林子里,抄近道往北边的新平郡城池方向飞快而去。

  ……

  五将山,山势峥嵘,群峰绵延。其位于新平郡所辖的岐山和麟游二县的交界之地,和岐山所辖的五座山峰遥遥相对,组成了新平郡大量的山地地貌。

  也正因如此,羌人得以在山中聚居,历经变乱而繁衍生息,且逐渐壮大。

  如今,羌人在姚苌的率领下已经基本控制了安定、新平、北地三郡。已然形成了气候。自从苻坚亲自领军讨伐姚苌失败之后,这里早已脱离了大秦的掌控。

  但是,苻坚一行要去往凉州,却必须要经过新平郡往西。这固然是冒险的行为,但是一般而言,在长安被慕容冲围困的情形下,又是严冬大雪天气,没有人会想到苻坚会亡命西奔。所以,只要做好保密措施,倒也不虞会被发现。毕竟过了新平郡,便入陇东之地,进入秦州之后便脱离了姚苌的势力范围了。

  山势渐陡,随着山势的上行,往西的道路也越来越是难行。车马行走越来越慢,崎岖山道上的积雪又厚,着实难以通行。人和马都喘着粗气拼命的往上挣命,口中呼呼的喷着白汽,死命的往上爬。



  苻朗下了马在雪地上艰难跋涉,口中不忘给将士们打气。

  “加把劲,上了前面山口,便是下坡路了。天黑之前,只要翻过五将山便是胜利。山路确实难行,但正因为难行,我们才更安全。将士们咬咬牙,一定要撑住。”

  兵士们没有人说话,这些话对他们根本没用。他们当中的许多人,若不是胆子小或者是还没找到机会的话,早就已经逃了。

  昨日将领们将剩下的不到千余人的羽林郎兵马全部结成连坐队组。十人一组,百人一队,小组之中互相连坐,小队内部的小组之间也是连坐。跑了一个,全体受罚连坐。所以,众人只能互相监督。自己跑不了,也得防着别人跑。

  两个时辰过去了,看似并不高的山隘,居然花了两个时辰还没上去。天已近午,人困马乏,不得不就地休息,吃喝些东西补充体力。

  在歇息说话的时候,当着苻坚的面,苻朗和权翼发生了争执。

  在得知权翼将山村百姓全部灭口的消息后,苻朗心里憋了一肚子的怒火。一言不合,便对权翼表示了不满。

  “我不知权大人为何要杀了那村庄之中的无辜百姓。我倒不认为他们是要故意打听陛下的身份。而你这么做,反倒是打草惊蛇,反而会带来不必要的隐患。况且,他们好心收容招待陛下,却惹来杀身之祸,你这不是将陛下陷入忘恩负义之地?我大秦如今的情形,正当要收拢天下民心之时,权大人这么做简直是自毁藩篱之举。糊涂且愚蠢。”

  权翼立刻反驳:“陛下的安危大于天,任何隐患都不能留。他们既知陛下身份,不论有意无意,都需要做出处置。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陛下的安危着想。陛下因为太顾及仁恕之道,自缚手脚,而令我大秦已然陷入今日之境地,却还如何要妇人之仁?苻将军不知其中厉害,便不要妄言。宁愿背负忘恩负义之名,也不能让陛下的行踪泄露。你又懂得什么?”

  苻朗冷笑道:“那要照你的意思,我们这一路西去,岂不是见到百姓便要灭口,投奔一座村落便要杀光他们?倘百姓真心爱戴,就算人人知陛下身份,也会三缄其口,绝不会透露出去。反之,倒行逆施,不得长久。权大人身为我大秦重臣,这个道理都不明白么?我都要怀疑你别有居心了。”



  “什么?你血口喷人么?怎敢说出这样的话来?老臣忠心耿耿为了陛下,有何居心?”权翼怒道。

  苻朗毫不客气的道:“权大人也是羌人,焉知你怎么想。”

  权翼立刻炸了毛,对苻坚道:“陛下,你听听,如此胆大妄为的污蔑,臣着实无法忍受。必须要苻朗给个说法,否则臣绝不能依。”

  苻坚见状连忙安抚权翼,斥责苻朗道:“苻朗,不得胡言乱语。权卿虽为羌人,但对我大秦忠心耿耿,从无二心。眼下当务之急乃是尽快抵达凉州,而非为了这些事互相指责。还不向权大人致歉?”

  苻朗叹息一声,只得向权翼道了歉。心中却想道:“你对百姓不能容忍,却对权翼这个羌人能够容忍,陛下啊陛下,你的亏还没吃够么?我对他是不放心的。”

  小小的插曲之后,午后众人继续前行,一个时辰后,众人抵达了山隘上方。这里地势稍微平坦了一些,也好走了一些。行不多时,忽然右侧山坡上一座庙宇出现在众人眼前。

  苻坚心中浮现出那句谶言来,于是叫停车驾,要去庙中拜一拜菩萨,求得佛家指点。

  于是乎,命兵马留在隘口歇息,在苻朗和权翼以及百余名亲卫的簇拥下,苻坚一行爬上山坡,前往那座寺庙。

  很快,一行人抵进寺庙门口,却发现寺庙残垣断瓦,殿宇破败。却原来这座寺庙早已荒废。

  寺庙山门倒是没倒,门楣上的五将庙三个字倒是清晰可见。山门两侧的廊柱上写着的一副长对联倒也清晰可辩。



  苻坚眯着眼读着上联,上联曰:问你平生所做何事?图人财害人命,**人妻女,败坏人伦常,摸摸心头惊不惊?想从前千百诡计奸谋,哪一条孰非自作。

  看了这上联,苻坚眉头紧锁,心中颇为不快。但还是继续看下联。

  下联曰:来我这里有冤必报!减尔算,荡尔产,殄灭尔子孙,降罚尔祸灾,睁睁眼睛怕不怕?看今日多少凶锋恶焰,有几个到此能逃。

  “有几个到此能逃?”苻坚瞠目看着下联喃喃自语,猛然大声斥骂道:“这是什么寺庙?戾气如此之重?佛家以济世慈悲为要,怎地这做庙宇竟然如此戾气杀伐仇怨凶狠之意?这五将庙怕是个邪庙,难怪破败倒闭了。走,咱们也不进去了。”

  权翼笑道:“陛下不必介意,何必为了这样的破庙而生气。咱们离开便是。”

  “走,走,快走。”苻坚拂袖道。

  众人忙随同他往下边的隘口走,然而,刚刚走了几步,便听得山下马蹄轰鸣,喊杀之声震天。众人瞠目往下看去,只见西边山口方向,一队骑兵疾驰而至,高举刀剑喊杀声清晰可闻。

  “抓住苻坚,别让他们跑了。”

  “姚天王有令,抓住苻坚,重重有赏。”

  “杀啊,宰了苻坚啊。”



  “……”

  苻坚脸色煞白,瞠目而视,半晌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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