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到了此时,张月鹿多少有点明白大掌教的想法了,未必就是不相信齐玄素,更多还是动不了地师。既然动不了,那就只能和稀泥。
和稀泥是为了拖时间,大掌教思路大概就是等待三位副掌教大真人飞升离世,那么他的对手就不再是姚令、张无寿、李长庚,而是姚懿、张拘成、李无垢,难度降了不是一星半点,就像圣廷与蒸汽福音的区别,道门与西道门的区别。
虽然三道还是三道,但不能否认首领的作用,且不谈想法或者格局这些没有固定标准的因素,声望和能否服众是肉眼可见的。
三师接班人里面,除了清微真人还能压得住太平道,其余两位都有一定的先天不足,张拘成要面对慈航真人的分权挑战,姚懿更是要直面大掌教和小掌教的挑战,在服众方面是完全不过关的,更不要说架空大掌教了。
过去总说三师权势滔天,齐玄素也好,张月鹿也罢,并没有十分直观的感受,无非就是轮流做半年的代理大掌教,因为三人互相掣肘,也不能像五代大掌教那样搞一言堂。
金阙议事的时候,三师甚至没有投票权——玄圣担心大掌教的权力不受约束,所以将道门的最高权力分成了三个体系,分别是:大掌教、金阙、三位副掌教大真人,使其互相制衡。所以三师不属于金阙这个体系,也没有投票权。正如大掌教选举的时候,他们属于大掌教选举委员会,负责监督,不负责投票。
五代大掌教算是个例外——他通过紫霄宫绕过了金阙,又利用三道的矛盾更换了不服从他的三位副掌教大真人,真正实现了三权归一,是玄圣之后的第一实权大掌教。所以五代大掌教才能给道门定了一大堆规矩,所有人都匍匐在大掌教的权威之下,大掌教这位第一道士甚至把大玄皇帝这位第二道士当儿子训。
金阙议事的时候,其实三储君的存在感更明显。
可真正到了关键时刻,三师的权力就体现出来了。这种权力不是掌握了多少票数,而是掌握了多少资源,多少武力,三师可以直接绕过金阙,绕过大掌教,无视各种程序,直接下令,并且命令得到执行。
这就说明权力来自下方,下面的人愿意听从三师的命令,那么三师就掌握了实实在在的权力。
三师架空六代大掌教,可不是靠着规则律法的漏洞,而是靠着无与伦比的实力。
现在,张月鹿终于感受到了,当三师打算决出胜负的时候,道门就到了内战的边缘,只怕是大掌教阻挡不了,金阙也阻挡不了,甚至金阙会因此陷入分裂,那些参知真人们首先是三道成员,然后才是金阙成员。
这不由让张月鹿想起在南洋的时候,天师曾经说过的话。
法是人所设,法要靠人维护,法要靠人审判、裁量、定夺,法还要靠人去执行,怎么能逃得出人治的窠臼?
制度与发展水平是分不开的,最好的一定是适配基本情况的,而非最先进的。
想要解决制度问题,先要解决发展问题,人心思想的变化永远滞后于物质基础的变化。先有物质基础的发展,才能有人心思想的变革。只有后者,而没有前者,那是空中楼阁。制度好坏问题,人心上下问题,最后都是物质发展问题。
现在,天师的话语正在应验,以道门如今的发展水平,必然是人治,既然是人治,必然造成一个局面: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想要杜绝这种问题,不是立规矩就够了,律法条文都是虚的,关键是要将物质水平实实在在提高到足以支撑这些规矩的水平。
前者可能只要几个月的时间就能形成明文,后者可能需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
所以,发展才是硬道理。
这一刻,张月鹿想了很多。
可就算要发展,前提必须是一个统一的道门,一个太平的世道。
张月鹿迟疑了一下,轻声问道:“颜大真人,你怎么看?”
颜大真人坦然道:“首先,我从出生起就是正一道之人,我当然是站在正一道的立场上。其次,我的职责还是守卫边境,确保东婆娑洲安然无恙,不丢失一寸土地,如果内战爆发了,那么我不会主动参与内战。我相信婆罗洲的兰大真人、凤麟洲的张大真人也是这么想的。这已经是我们能做的极限了。”
张月鹿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早已不再天真,深刻明白一个道理,当内战无法避免的时候,只能站在自己的阵营上,如果背弃自己的阵营,那就会第一时间淘汰出局,不仅张月鹿如此,清微真人等人也只能如此。三位平章大真人的做法的确无可厚非。
张月鹿忍不住叹息一声,决定转开话题:“颜大真人,你有关于天渊的消息吗?”
齐玄素离开谈判代表团,瞒个两三天还行,瞒不了太久,在这种情况下,作为东婆娑洲掌权人的颜大真人当然知情,所以张月鹿并不避讳谈及这个问题。
张月鹿毕竟还是太年轻,并不算多的时间都用来晋升,而颜大真人这些六代弟子们则有漫长的时间来布置闲子,结交人脉,所谓门生故吏是需要时间积累沉淀的,所以颜大真人这些老牌人物必然是消息灵通。
颜大真人说道:“我的人查到了一个名叫‘金鬼羊’的道士的入城记录,这个名字颠倒过来就是‘鬼金羊’,让人不免想到同为二十八星宿的‘张月鹿’,而且从时间上来看,刚好与齐天渊去玉京的时间吻合,所以我倾向于这个人就是齐天渊。”
张月鹿叹息一声,默认了颜大真人的猜测,既然她想知道齐玄素的消息,那就必须坦诚。
“果然是齐天渊。”颜大真人并不意外,“我可以确定,他没有去太上坊,应该是直接去了大紫霄宫。”
张月鹿的语气略微变了变:“也就是说,天渊去紫霄宫面见大掌教,然后就再也没出来,甚至连一点音信都没有,难道他被大掌教囚禁了?”
说到这里,张月鹿看了眼小殷。
小殷也看向这边,懒得再假装对手里的话本很感兴趣。
张月鹿喃喃道:“不至于如此吧?难道大掌教向地师服软低头了?”
小殷终于有些紧张了。
这次的麻烦似乎跟以前不太一样。
颜大真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因为这不足以解释天师和国师的异动。”
“对。”张月鹿说道,“任何行为逻辑都会有一个原点,那么天师和国师的原点到底是什么呢?竟然让他们不惜赌上身后名,也要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颜大真人道:“其实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看不惯很多事情,有人说我清高,有人说我迂腐,有人说这就是正义,后来经历的事情多了,想明白许多事情。对与错,要分两重来看,先看立场,再看结果。所以,输了才是大逆不道,赢了则是另外一个说法。”
张月鹿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大真人是说,天师、国师都认为自己能赢,甚至还要加上一个地师。”
颜大真人道:“也许我可以换一个说法:三师都看到了一统道门的契机,都认为自己可能成为结束三道分裂之人。齐玄素被困也许就与这个契机有关,当务之急是弄明白玉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要回云锦山,天师肯定知道内情。”张月鹿想也没想就说道。
小殷跟着举起手:“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