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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最后,缔婴圣株施尽了万般解数,依旧无法挣脱佛相的镇压。
她唯一能做到的,只是在不甘的嘶吼中,添上几分困惑、几分凄骇、几分自疑。
有怨佛陀……
这是一个太过陌生的佛号。
诚然缔婴圣株吞了诸多半圣,也晓得“十尊座”,更晓得十尊座歌谣中有那么一句“佛若有怨狱应满”。
可这位的道……
不,别说他的道了。
便是此人之存在,于圣神大陆而言,也有如流星划空,一过而逝。
他留下的传说,只有十尊座一战。
具体打的谁,却都不复世人所记得,之后便彻底消失在人间。
缔婴圣株从来都没想过,这般英年早逝之人,留给了面前道穹苍如此可怖的圣帝级力量!
那佛之意象,高于此世,高于一切。
他之大道,更从立意层面,便碾压了圣神大陆出身的几乎所有生灵,除却十祖。
十祖……
是了,非是其道可以比肩十祖。
是十祖之道,方得与之相提并论!
如此惊才艳艳之辈,二三十年能修至圣帝,且是仅凭残余之力便得以镇住自己的圣帝。
再给他二三十年时间,十祖之外拓多一位,甚至在上一层楼,又怎不可?
但为何……
你,如此无名啊!
缔婴圣株痛恨此人的隐姓埋名,以至于她此前对“有怨”二字,是那般不屑一顾。
但凡早知晓道这些,彼时通过司命神殿牌匾拉人时,她都不会把第一选择放在这位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军师”身上。
世无悔药,南墙碰头。
纷乱复杂的思绪,伴随着走马灯般的过往一生,一并涌出,模糊了圣念、模糊了自我。
“痛!!”
缔婴圣株好痛。
她已什么都看不到。
她感觉脑袋在裂开,身躯在裂开,连灵魂和意识都在裂开。
就仿是天地初生时那一片混沌襁褓,恍惚间缔婴圣株又看到了自己的诞生之初。
她,终于安静了下来:
“又将再一次轮回了么……”
……
轰!
剑镇缔婴。
金色的洪流净化了邪恶的枝蔓。
顺着遍地满墙的树枝涌出,顷刻又扩荡至整个司命神殿。
如此恢弘的力量翻推往外,却在路及此殿拐角处的蛛网、尘石等时,如春风过境,不伤分毫。
爬于阴暗处,受神殿力量庇护的小蜘蛛,在金色的海洋里懵懂抬眼,而后继续吐丝结网,勤劳依旧……
刚吞下一鼠饱腹的阴蛇被佛性拂过,长身一抖,继而无事发生般,吐吐信子钻回殿角处潮湿的穴洞……
徘徊在战场边缘处的黑鳞虫相安无事……
逗留在殿中横梁上的无眼鸟无动于衷……
有怨佛陀的恢弘愿力,诛尽了诸般邪恶,这座神殿内于先天、宗师而言都微不足道的小生命们,却能独善其身。
怒仙佛剑前,金光敛尽,露出道穹苍一张波澜不惊的脸。
仿佛一剑镇杀伪·祖神,是桩举手投足间随意可为之的小事。
事实也正如此。
缔婴圣株根本不擅战斗之道。
她诞生的初衷,只是为了守护此世——缔婴结道,同血树、剑麻等有天生的不同。
在抛却了自我对于未知的恐惧后,在对方也从暗处浮现出身影来时,在“诡异”的根源都被了然之际……
这祖树的战斗力,落在道穹苍眼中,其实也就中等,勉强偏上。
纵使得了祖神命格,别说巅峰时期有怨佛陀的力量了,便是较之于此时破落、受限的八尊谙、魁雷汉等,她恐都难抗得住几回合。
道越往上修,两极分化越明显。
非战者,试以其它各种方式弥补战时的不足,本质上远不如为战而生者与战时的灵光一闪。
道穹苍心生唏嘘。
实际上他都不认为自己是个纯粹的战者,只不过身兼百家,擅长用脑,喜欢取长补短罢了。
这些剑术、这些力量,看似强大,都是模仿、借用而来。
在正主面前,不堪一击。
可非战者,也有非战者自己的道。
缔婴圣株从一开始就走错了——她的道就该只是缔婴结果,是天赋予,得天独厚,不该贪得无厌,逆天而行。
而于道穹苍言……
天机术,才是通往封神称祖最笔直的路。
不管古剑术如何风骚,二代彻神念愿力何等强大,皆不能动摇他之本心。
“师之以制之,不为制己。”
缔婴圣株,便是前车之鉴,当然后来者,也该有更多迷失本心者。
料想至此,一声失笑,道穹苍不再多思。
他只踱步上前,抓住佛剑,在净化完成之后,用力将之拔出,一顿后,叹道:
“也该来了吧?”
……
嘭嘭嘭嘭嘭!
空间、道法,乃至整个司命神殿,伴随佛剑怒仙拔出,忽地爆裂、动荡。
一处处高墙崩解,一方方大地坍塌。
深殿拐角处,在阵阵轰隆巨响间,传出有诡异的嘶鸣声:
“呃啊啊啊……”
嘶鸣之音由微渐入,层层扩大,转瞬影响了整个司命神殿。
“啪。”
蛛网上正在吐丝的小蜘蛛,体型陡地暴涨,从指甲盖大小成长至足有人高,一下坠地。
它的肚子膨胀,蛛脚涨大,整个身体在毫无节制地“扩张”。
突然几声噼啪作响,等人高的蜘蛛炸碎,肚子、蛛脚处裂开上千只小蜘蛛,密密麻麻往四周爬散出来。
“啪啪啪啪啪……”
那上千小蜘蛛随行肿胀,体型也愈渐扩张,俨然子承母命,一个个跟着挺起了大孕肚来。
孕肚碎开,一裂有千,千千百万。
蜘蛛生蜘蛛,蜘蛛压蜘蛛,蜘蛛吃蜘蛛,蜘蛛腿、蜘蛛嘴,蜘蛛吞食蜘蛛髓……
放眼望去,全是蜘蛛!
广袤无垠的司命神殿巨人通道,只在一眨眼间,便被蜘蛛山砌得水泄不通。
而这,也仅仅只是司命神殿突发诡异的冰山一角。
转眸视右……
密密麻麻的阴鳞毒蛇啪叽成堆。
蛇卵蛇尸蛇子蛇母挤成蛇山,活像湖泊放完水后被捞起来堆在一起的巨型蚯蚓,扭曲缠卷,触目恶心。
抬眸往上……
一只只在黑暗中失去了视光能力的无眼鸟,在横梁上互相推搡,又嘭嘭坠落。
落地受惊后化作巨大的鸟母率先破碎,无数鸟蛋裂开后又有小鸟快速生长,继而摩肩擦踵。
有的突变无翼,有的突变无羽,有的甚至从无眼突变成浑身上下满是眼睛……
生命之伟大,在这一刻被诠释得淋漓尽致。
“好乱!”
道穹苍圣念一扫。
饶是他算半个“生命研究者”,目睹此景时亦不由汗毛倒竖,感觉密集恐惧症犯了。
一句话:乱透了!
比北槐的老家还乱、还渗人!
缔婴圣株被怒仙佛剑镇杀之后……事实上,几近祖神的祖树,又怎可能那么容易陨落?
在失去了肉身的束缚,灵魂、意识也囿于怒仙佛剑和愿力的净化而失控后。
她之“陨落”,实际上是本算还受控,只是有着异变的“超道化·生命属性”,回归大道——大道化!
一鲸落,万物生。
缔婴圣株的消失,带来了司命神殿生命规则的突变,所有的一切不受控制的“繁衍”了起来。
就连道穹苍……
置身其中,他亦需要不间断斩堕道婴,控制神智,才得以不受如此诡异影响。
稍有疏忽,怕是一瞬也要从“一·道穹苍”裂变成“万·道穹苍”。
蛇鼠虫害乱作一团,道穹苍边给自己施展大净化术、大庇佑术,边还在等!
他四下顾盼,神情警惕。
可以说,就连此前被缔婴圣株抱进司命神殿来,他都没此刻紧张过。
“嗡——”
一派混乱之景中,突地虚空之中,出淤泥般盛开一朵耀世的光莲。
那莲光之叶层层往下迭开,露出了里头一颗人头大小,七彩琉璃,煞为炫目的水晶宝石。
“滴!”
“检测到未知之物,正在解读……”
“解读成功:祖神命格。”
来了!
这一瞬,道穹苍目中爆出光华。
等了如此之久,以最快的方式解决缔婴圣株,还在战前激了那祖树一嘴,令其拼死都要扼住司命神殿的通道,不让徐小受、月宫离等进来,图什么?
不正是眼下这颗“祖神命格”?
说实话,道穹苍对祖神命格的渴望,并没有那么大,秉着“有则有,无则罢了”的心态。
但那是在神之遗迹外!
若于生死与大道之间权衡,道穹苍定选择前者,因为道非一蹴而就,活着才能修完。
现在自己却已入局。
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祖神命格既然转来挪去都要落于树手、人手,我怎拿不得?
即便自己不想拿来用,只单单研究其中力量,作以借鉴,师之制之,不正也是好的?
不正,也有了几分于现下也能制衡祖神之力的可能?
“来!”
道穹苍伸手一招。
圣力遥遥卷住那伴生光莲,美轮美奂的祖神命格,就要将之纳来。
便此时。
“嗡……”
大脑一阵眩晕。
司命神殿遥远的尽头处,似涌现星光,在圣念覆盖范围的末端,出现了一道朦胧的身影。
道穹苍甚至来不及扫全那身影的全貌。
“呃啊!”
他的双目流出血泪,眼球直接爆开,连带着脑袋都如炸西瓜一样崩解成了八瓣。
也是同一时间,空间一阵翻涌,两道高呼声交叠而起,自背后传来:
“道逆天,你没事吧?”
“我的道,这门好生难开,以至于我来迟了,你还活着吗,你不会怪我吧?”
道穹苍本来都要收下祖神命格了,闻声两腿蹬直,身板后仰,笔挺倒在了蛇蛛山间。
死亡中,勿扰。
……
“什么东西?”
“哪里来的蜘蛛,司命神殿哪有这么多蜘蛛?”
“沃草,蛇!还有这么多蛇卵?呕~”
“鸡!哦不是,鸟?”
“道,我的道,你在哪里?啊!你怎么被蜘蛛上……上身了?”
徐小受一行人相继闯入司命神殿,像大妈进了菜市场,两个人都能热闹起来。
不得不提一嘴,被缔婴圣株夺了掌控权后的司命神殿,那防护力简直就真是祖神级别的。
方才任凭他们在外边怎样狂轰滥炸,牌匾不碎,通道亦不打开。
可短短不到一刻钟时间……
突的,司命神殿又像是想开了一样,真把通道打开了。
一马当先的冒险家月宫离——被踹进来后,率先就给那蜘蛛山、蛇卵山、鸡山鸟山蘑菇山等吓到了。
他印象中,司命神殿经过那次缔婴圣株偷袭,没这么多活物了才对啊!
不,就算没那次偷袭,这里也断不可能有这么密集的恶心生物。
一个个长得奇形怪状就不提了,繁衍能力比山洪海啸还要夸张,一浪高过一浪,到现在还在生!
“生命奥义……”
徐小受扫了一眼,顿觉此地生命规则和彼时缔婴圣株神庭雏形中的有点像。
但更失控、更无理取闹!
他的肚子大了,急忙堕胎。
所有人肚子都大了,跟着堕胎。
一个个边狂打胎,边找寻原初勇士道穹苍,终于在一众蛇虫堆积的破碎尸液中,找到了脑袋炸裂的好友。
霎时间,所有人沉默了。
“道穹苍,给缔婴圣株杀了?”
思绪跟不上诡异,还没来得及多思,桑老已指着不远处的亮光,发出了一声惊呼:
“祖神命格!”
徐小受转眸视去,无有惶恐,反是没来由心头一阵战栗:
祖神命格在缔婴圣株身上……穷途末路才可能展露……道穹苍被祖神级别力量斩杀……可此地失控的不是天机道则而是生命规则……那该是缔婴圣株在如此之短时间内被杀……可道穹苍又缘何被爆头到底毫无声息……
“祟阴邪神!”
电光火石间,徐小受只想到了这么一个可能:
道穹苍同缔婴圣株一换一,这里却还埋伏着一个老阴比祟阴邪神。
“不要过去!”
一抬眸,数道圣光已飞掠向祖神命格,好不贪婪。
徐小受看得脑壳都一凉,想都不想脚下旋展开空间道盘,波光笼住受了指引的桑水岑白四人。
“瞬移!”
身后方,已然吓得猫腰回到传送通道口,更半只脚从司命神殿中踏出去了的月宫离,忽感空间异动。
眼前一花后,他发现面前不再是回家的通道,而是一颗耀眼的祖神命格。
那一刹那,月宫离发誓,他先是失神了。
“好美……”
嘭!
下一息,圣念扫见一道光影,狐狸脑袋炸成肉末。
同一时间,以空间置换置换了一波生死的徐小受,传出一声巨吼,满含迫切与焦急:
“打道回府!”
他裹住四人,就要从空间通道离开司命神殿。
还没动,突觉脚被人一把抓住。
低眉时,又只能扼住一脚踹爆那人的冲动。
因为抓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脑袋炸城西瓜瓣的道穹苍:
“打道回府,你倒是把我打包上啊!”
徐小受脚一勾,膝弯夹住道穹苍的无头尸体,都来不及思考为何尸体还能说话,就要离开……
“天杀的徐小受,我呢?”
“我的命就不是命吗!”
月宫离的无头尸体上飘出一捋魂魄,愤恨之中用灵魂之力卷住祖神命格,往空间通道的方向一扔。
岑乔夫是被徐小受倒着背在腰上的,眼睁睁望着那璀璨的流光飞来,他神智一花,露出迷恋:
“好宝贝呀这。”
一捧祖神命格。
嘭!
他脑袋也炸成了血花。
……
“嗡!”
空间传送。
落地后,熟悉的环境没有出现,司命神殿的牌匾也不曾入眼。
就如彼时在第一重天,空间传送传进了缔婴圣株的神庭雏形中那般。
这一次,徐小受同样来到了一方陌生的世界,星河世界。
他左肋夹着桑老,右腰别着水鬼,肩抗一只白胄,背上一个无头乔夫,膝弯一具无头穹苍,身后还跟着月宫离的魂体……
甫一进入此间世界,四下皆是黑洞,又有疏星闪闪,聊加点缀。
率先入目的,其实是一座雄伟的星河案桌。
案桌之后,立有模糊一巨人身影,身着星光鎏金长袍,头戴缀苏冠冕,泰然抬首,庄严神圣。
其人虚抬左掌,掌心上悬浮着三枚巨大化的斩神令,右手需按,执虚盈实。
祂注视下。
星河世界的远方,还立有一方广袤的刑场,刑场的中央竖着一根上通未知的烫金刑柱。
刑柱上,正绑着一道在死命挣扎、苦苦哀求的灵魂体,言辞之间只见卑微,不见尊严:
“……饶了我吧,求求您了,祟阴真神大人,饶了小的吧,不要再惩罚我了!”
“只要您放了我,我封于谨发誓,一生给您做牛做马!那什么徐小受,我帮您杀,那什么道穹苍,我摘他头来给您祭酒……我愿意为了您,背叛整个圣神大陆!”
“您该知道的哇,对于‘祟阴’二字……我!封天圣帝!是最忠诚的哇!”
咦的一下,话音声突然滞住。
那道正对着巨人案桌死命磕头、死命哀求,毫无傲气傲骨可言的灵魂体,感应到了什么,偏头一瞧……
哇,好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