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尽管在决定帮艾尔肯时就做好了被麻烦缠上的准备,但没想到会牵扯出什么“恶魔沉睡之地”。
从那牧人的态度来看,那片沙漠似乎是一片被严令禁止涉足的禁地,哪怕经验再丰富的当地人,也不会轻易靠近。
也难怪他们在沙漠里走了那么长时间,却罕有人烟,甚至连一匹骆驼都没有碰到。
既然这个问题被点出,那还是趁早解决的好。万一艾尔肯求着他们带自己回家,实际上是想伺机报复,好把全族都杀个干净。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萧凤他们的罪过就大了。
从私心而言,萧凤并不相信一个因为担心她肚子疼,会特意跑到那么远的地方挖草药的孩子能干出那种丧心病狂的事。但毕竟人心隔肚皮,她不敢拿人命去赌一个心智未熟的孩子的恶意。
贺庆目前是指望不上了,她叹了口气,侧身回头停下,看向背后那颗低头露出发旋的毛脑袋。
“小艾,刚才那个牧民用西域语说了什么?”
贺庆在一旁眼皮一跳,似是不敢相信她直接就开口,连一点铺垫都没有。
“……”艾尔肯抬头,眼神怯怯地看了萧凤一眼,不言语,又将头垂下了。
萧凤也有耐心,站在原地静静地看他。
三人僵持着,气氛几乎要凝固。
说实话,这个问题对于本就是西域人的艾尔肯而言,似乎并不难以回答。他的沉默,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说明了许多。
贺庆站在一旁,左看一眼右瞥一眼,刚想吸口气过去打圆场,却见萧凤肩膀一松,妥协似的泄了口气。
“我小时候,是被一个尼姑养大的。”她抬眸看向天空,忽然没头没尾道。
“她是我的第一个师父。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将我丢到山道上,要不是师父路过把我带回去,我早就被山上的野兽咬死了。他们不要我,只因为我是女孩。”
她的语气十分平淡,几乎听不出什么情绪,完全不像在讲自己的事。
贺庆不自觉放缓呼吸,眸光微暗地望向身前的萧凤。
这是他第一次听萧凤主动谈起自己从前的经历。凡是在三白宗的弟子,幼时的经历都是一道疤,若非本人提及,哪怕是再亲近的朋友都不会主动询问。
只是他没有想到,萧凤会选择在这个时机说出这件事。
艾尔肯意外抬眼,清透的褐色瞳孔中满是诧异,像没想到眼前这般性格的萧凤竟然跟自己一样,是个被家人抛弃的孩子。
“我以前一直忘不了我爹最后跟我说的话。他说,女孩生下来就是赔钱的贱货,不能延续香火,养着浪费粮食,还不如直接捂死。”
“我从不怀念他们,在那个家,我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是他们的耻辱。”
萧凤垂下眼帘,看向自己胸前不安分翘起的发丝,唇角似有似无地翘了一下。“我小时候整天想着:要是我是个男孩就好了,要是我没被生下来就好了。”
“我那时的师父跟我说,人生是一场没有选择的修行,如果命运无法改变,就只能改变自己。所以,我像个男孩一样长大,不穿裙子,不留辫子,抗拒着自己是个女孩的事实。”
“后来师父圆寂,我被师父托付给她的熟人,也就是现在的师父。”
“我的新师父也是个姑娘,却跟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她漂亮,明艳,从不否认自己。她对我说,与生俱来的特性从来不是缺点,而是上天赠予的天赋,要骄傲的接受它。”
“是女孩也好,是魔修也罢,无论哪一种天赋,都有其存在的理由。”
自从萧凤开口之后,艾尔肯就定定地注视着对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眼神闪烁一下,又低下了头。
“可……我是恶魔,会带来坏的……”他低声嚅嗫道。
“什么恶魔,都是他们瞎说的!”贺庆忙接道,“以前还有人骂我是扫把星呢,说我挨谁谁死,你看现在你俩不是都活的好好的?”
“……”艾尔肯怔楞抬头,微张着嘴,似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艾,人是要往前看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如果为昨日之失而痛哭,就会错失今日的良机。”贺庆上前搓他额前柔软的卷发。
“虽然不知道你以前经历过什么,但适度放下一些东西,会让自己轻松很多。学会如何获得快乐也是长大必经的一课哦。”
头顶被热乎乎的手掌摸着,艾尔肯忽然眼角发烫。
从来没人跟他说过这么多话,自从被父亲丢在无边无际的沙漠后,他原以为自己的一生也就这样了。
他会在某个平平无奇的一天死去,埋葬于黄沙,直至被那片贫瘠的沙漠吞噬掉最后的血肉,成为一具嶙峋的白骨,连一丝存在过的痕迹都不会留于世上。
没有人会思念他,他是灾厄,是魔鬼,是给家乡带来霉运天灾的祸星。
他分明从没想过害人,却被迫要用自己的余生来赎罪。辩解的次数多了,委屈也变成麻木。
在他彻底认命之后,不知是否是上天捉弄,命运却让他在绝望中探得一线光明。
他原来也是有资格快乐的吗?
“好了好了,想哭一下吗?”贺庆见艾尔肯低头揉眼睛,配合地半蹲下身,张开双臂,“男子汉哭一会儿的话没关系的,阿庆哥坚实的臂膀向你展开哦。”
说这话的时候,贺庆还回头看了一眼萧凤,朝她抛了一个挤眼,欠嗖嗖道:“小凤,别忘了师兄的怀抱也永远向你敞开。要一起嘛?”
萧凤双臂环在胸前,正状若无事地看向另一侧,听到这话当即一咬牙,恨不得一脚朝他屁股踹过去。
“不用了,师、兄。”她咬牙切齿道。
挨了骂,贺庆舒坦地扭回头,一只手臂搂住扑进怀中的艾尔肯颤抖的肩膀,有一搭没一搭地拍他的背。
小孩连流泪都格外压抑,整张脸趴在贺庆肩头,双手死死揪着他的衣服,不时发出克制的抽泣声。
大概平复了半刻钟的情绪,在贺庆腿麻之前,艾尔肯才抬起脸。他皮肤白细,哭过后更是眼眶和鼻头红红,纤长的眼睫低垂,显得唇红齿白,水灵灵的,格外惹人怜爱。
贺庆看了他两秒,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的小师弟。
曾几何时,迟重林也生得这么漂亮,像个精致的瓷娃娃,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想揉两把。
可惜岁月这把杀猪刀,已经将他可爱的小师弟摧残成了比他还高的男人。现在别说揉两把了,迟重林一只手就能把他毫不费力地拎起来。
听他叹息,萧凤侧目挑眉,眼神询问。
贺庆苦涩抿唇,悲壮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愿再提此痛。
萧凤见状呵呵一笑,扭头不再理他。
“好了,小艾,有什么事你得说出来,我跟小凤姐才能帮你,明白不?”他回头又揉艾尔肯的头发道。
艾尔肯揉了揉通红的眼睛,吸了吸鼻子,声音瓮声瓮气的,说出来的话却令人眉头一皱。
“他说,如果我跟着你们,所有人都会死。”